《最後的決鬥》(有雷):對錯是拳頭說的算? 還是上帝說的算?
最後的決鬥,再次發揮雷利史考特的古裝戲實力,三個故事的敘事方式,不斷讓我想起像《告白》這電影。同一種事件,但可以因為不同人的觀點,而産生出完全不同世界的因果,人與人之間的想法就像個平行世界一樣,別以為我們身體上雖然再經歷同一件事,但可以因為一個想法的不同,就千差萬別,而《最後的決鬥》就完全是這種原則。導演把三個人的觀點故事,拍的特別似曾相似,可實際上,他卻能說服大家感覺上是在不同故事裡。
劇情上的每一句話,都有言外之義,2個小時半內,除了最後的Trial by combat,其餘風格上偏向四平八穩,沒有誇張的戲劇張力,但每場戲的玄機,都藏的很深,幾乎每段對白,都是在嘰諷當年代對女人與粗人的價值貶低,最後把這些悲憤累積起來,放到最後生死對決,對決過程真是驚心動迫,直到最後一刻,都不知道誰會死?最後審判的殘酷,到底罪孽是拳頭定奪? 還是真的有上帝在主導公正? 這種心情更是五味雜陳,替那世道的無力感而感到悲哀。
難以想像,這種細節眾多,劇情縝密的電影,是一個80幾歲的老頭導出來的,這雷利史考特的腦袋還能保持得如此周密,不簡單。就像隔壁棚的《聖慾》,同樣也是犯邪淫的審判、同樣也有裸刑、也有宗教淫威、而且也是80幾歲的老頭子導演保羅范赫文拍的。兩者間,一個是透過大量怵目驚心又直接的戲劇張力去突顯宗教迫害;一個是少少張力,用隱晦內斂的方式,去諷刺宗教被扭曲到不成章法的殘酷現實。實在是有趣的對比,老導演們的實力都非比尋常。
看著雷利史考特細膩琢磨那年代的真實性。當時查理六世這瘋子國王的朝政下,體現這國家各種面向的哀敗,重稅、宗教淫威、司法不公、女權低下、岐視粗人,還有那慘無人道的Trial by combat。格里斯看似惡有惡報,被吊死看似活該死好,公開處刑時,還要遭受觀眾的嘲笑,然而這件性侵案,看起來的確是格里斯的錯,可是看著那殘酷的決鬥、還有被公開處刑的場面,使我開始同情了格里斯,因為嘲笑他罪過的湊熱鬧觀眾,感覺比格里斯更加殘忍。而聯想當時的狀況,跟現在網路鄉民,是否似曾相似?
然而萬般皆下品、唯有讀書高,有知識、有教養、會很多語言、這種價值觀,也與現代似曾相似嗎? 讀很多書才能做臣做官,公家機關永遠都要透過高考? 每個年代的人,都是有知識的人能比較吃香,用勞力付出的永遠只能當下人,腦力絕對大於勞力,放眼現代,不也是鼓勵用腦賺錢比用勞力賺錢更好? 無知無欲似乎變成一種愚蠢,而有知有欲,反變成一種每個世代的主流價值。然而這種價值觀,在這部電影裡變成了什麼? 真正的愚蠢?
看起來格里斯好像佔了卡魯日便宜,這種不公平性,有知識無知識的現實面? 就像看著一個讀到博士的知識份子,在看不起工人一樣。但實際上沒有那些沒學識拼命付出勞力的人幫你們任勞任怨,上層的人能安穩嗎? 在軍隊裡,格里斯還是只能對卡魯日俯首稱臣,但誰又看的透這背後的互補關係? 如果看的透,卡魯日還會如此悲憤? 而現代人又看的透? 誰真正甘願一輩子嚮往著勞力?
當然這電影的厭世程度,沒有這麼簡單而已,女性在歷史定位上,更是毫無地位,甚至比粗人更低,連粗人都能物化女性,反正再沒尊嚴,只要我是男的,我都還有一個名為女人的物品,可以拿來消磨。
讓我印象深刻的是,有一名老女人在跟瑪格麗特說的,反正還活著就好,女人被性侵很正常,我們能做的最好反抗,就是沒死。而瑪格麗特果真在整個法庭控訴上,明明是被害人但卻被拚命曲解為蕩婦,最後還連命都要賭上,被威脅要裸刑這等侮辱。
然而還能怎麼辦? 被性侵,需要依靠法律保護,還要冒著被裸刑的風險,那是否不如忍著? 在由後半生去說服自己,這是正常的。但最重要的是,她最後還真的成功的讓格里斯遭受制裁,但這種成功,被雷利史考特拍的一點也不皆大歡喜,本來應該要是一個,粗人與女人都獲得公道的一場天意,應該要很歡喜。但就是怎麼看都不讓人舒服,雖然在公道上勝利了,可在良心上,非常過意不去,卡魯日在最後甚至還比十字聖號、瑪格麗特也笑不出來。這也讓我佩服雷利史考特在最後拍的那種天地良心的發現。果而勿矜、果而勿驕,湊熱鬧的觀眾總是以為戰勝了邪惡,就要為戰勝者感到歡悅、要突顯戰功,以為這是上帝的安排嗎? 可在這場戲裡,卡魯日與瑪格麗特似乎沒有因為戰勝邪惡,而沾沾自滿。沾沾自滿的只有觀眾,而是否觀眾才是最邪惡的呢?
反而這些看戲的人,使格里斯的行為好像也沒那麼可惡。國王就是瘋子,那在他底下做大官,又會多快樂? 然而這個人,雖然享盡美色,可是每次回房都還只是孤獨一人,這種空虛還會讓人羨慕嗎? 一個跟自己同樣有著出色外表也滿腹經綸的女子瑪格麗特,反而被賜給一個粗人卡魯日,這種畸重畸輕的命運安排,要怪誰? 一個不愛她的卡魯日,霸佔她;而真正愛她的格里斯,卻得不到她,跟她告白還不能被大眾知道,不斷躲避喜歡做正義魔人又愛扮演著上帝來定奪著對錯的大眾。只能躲躲藏藏,又得不到真愛的格里斯,其實以一個愛情故事來說,格里斯是可憐的。一直到死前,格里斯依然不覺得自己有對不起自己良心。
然而,看起來整個國家最邪惡的查理六世,卻還是個憂鬱症患者,那到底為何一個貴族會淪落到憂鬱? 這種權力爭鬥、皇室間互有敵意、君臣之間互有猜忌,在那種世道誕生的查理六世,是否也是身不由己?
而這整個電影的氣氛,都是這樣子的灰暗。每個生在那種年代的人,都得不到快樂與自由。過得不好的,可憐至極;過得好的,精神匱乏,到底這世界上的快樂在哪呢? 然而雷利史考特不斷愛提及的上帝概念,似乎起了點希望的作用。
最後的那場死鬥,就是以上帝之名而戰,可這種利用宗教之名來滿足嗜血慾望的瘋子國王,還有他的瘋狂子民們。決鬥雖然以上帝之名來審判,但實際上,根本就是用拳頭來審判,根本就是上帝已死,所以要拿起石頭與人戰鬥,誰贏就誰主宰著道德。適者生存、強者存活,跟動物一樣的解決方法。就像導演之前拍過的《異形聖約》一樣,異形比較強,所以異形大量繁殖是應該、而人類滅亡是活該,不需要道德,只需要強大。但雷利史考特在這次,似乎不承認這種哲學,是否要嚮往著,有點慈悲?有點愛?有點憐憫? 像銀翼殺手一樣感嘆,人已經墮落到連同情共感的能力,都要由仿生人來教我們? 人類還沾沾自喜的不斷朝向物競天擇論,這種殘忍心態看齊,而又有誰真的有那能耐,可以主宰著生物演化的命運?
所以我始終還是不認為,最後那場決鬥是個公平的審判,即使格里斯真的犯錯,我還是覺得世代的冷血,才是最要不得。對與錯靠的不是天地良心,而是力量,這種最後的決鬥,看似只是場驚心動魄的精采對決,但實際上卻繼承了導演以往的上帝命題,給了最不同的答案給我們,良心。我們的良心何在? 看到兩個人在廝殺,還在那覺得很愉悅,這是良心嗎? 這不殘忍嗎? 這很人道嗎? 這很正義嗎? 良心就像是最好的上帝存在依據,而在當時,大家良心都被狗啃,所以審判不講道德,講拳頭。
真希望,這種事就死在過去的歷史,真不希望導演與編劇是想透過這種黑暗歷史,來諷刺是否現代也是這樣? 到底是道德比較重要?還是拳頭?選擇就取決於我們想不想見上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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