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 Loser

2001 年杜琪峰和韋家輝執導的賀歲電影《鍾無艷》，上映後在香港拿下了破億台幣的票房，找來了御用女演員鄭秀文、永遠的舞台女王梅艷芳還有剛出道的張柏芝三人主演。鄭秀文演的是文武雙全卻在臉上長了一塊胎記的鍾無艷，梅艷芳反串演出昏到不能再昏的昏君齊宣王，張柏芝則是狐狸精變身而成的夏迎春，為了得到鍾無艷的心接近齊宣王，又私底下幻化成男兒身勾搭鍾無艷，然而鍾無艷的心卻一直以來都只在齊宣王那裡，也才鬧出了這番看似荒唐的三角感情鬧劇。

仔細想想，如果我們跳脫這部電影的故事劇情走向，這三個角色的背景設定就非常有趣，生理女性的鄭秀文演出陽剛能文能武的鍾無艷，在舞台上變化萬千的梅艷芳反串演出齊宣王，至於剛出道的張柏芝則演了一個能變男也能變女的狐狸精，在性別翻轉上面，已經遠遠超越現在好萊塢試圖要把《魔鬼剋星》改成全女陣容了。我們看到的只有齊宣王對於愛情的迷惘，鍾無艷對於愛情的痴迷，以及夏迎春對於愛情的佔有，似乎脫離了異性戀或是同性戀甚至雙性戀的藩籬，在 2000 年初就能夠以喜劇的形式包裝這個有趣的背景，還讓這麼多人買單實在不容易。

「鍾離春者，齊無鹽邑之女，齊宣王之正后也。」

其實鍾無艷這個角色在歷史上確實存在，〈烈女傳〉記載「鍾離春者，齊無鹽邑之女，齊宣王之正后也。其為人也，極醜無雙，臼頭深目，長壯大節，卬鼻結喉，肥項少髮，折腰出匈，皮膚若漆。」意思是有一個姓鍾的婦人名為離春，出生在無鹽邑這個地方，就被人稱作「無鹽女」，長相、身材無一可取之處，一直到近代才把他的名字取諧音改成「鍾無艷」，更以「無艷」來形容面貌其醜無比的人。

只是醜又怎麼了呢？鍾無艷一直以來對齊宣王的心都是真的，愛是真的、恨也是真的。看著鍾無艷無厘頭地跑進跑出，面對齊宣王的種種無情對待，鄭秀文招牌的無奈都市女子表情，配上了古裝卻毫無違和，畢竟在愛情的世界裡本來就沒有時間、空間的限制，只有兩情相悅或是一廂情願。事實上當我們看著鍾無艷像個笨蛋一樣死心塌地愛著齊宣王，那每一個小動作、每一個表情的改變，都真實存在於你我的戀愛過程裡。幸運的人成為了齊宣王的夏迎春，相信愛情的人就只好乖乖當鍾無艷，現實世界裡的愛情不也跟滑稽的賀歲片一樣難以理解嗎？

「怒衝衝、恨綿綿、淡淡然」

這是林雪飾演的齊國宰相告訴鍾無艷的三個離婚程序，其實講的就是面對離婚的三個階段。剛吵架完無法冷靜怒衝衝地想要離婚，冷靜下來還是無法原諒的恨綿綿，最後是多說無益已經沒有任何情緒牽絆的淡淡然。知道齊宣王把自己當做賭注後，鍾無艷直覺地回答了「淡淡然」，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他這幾年一直也放不下，卻總是讓他傷心欲絕的齊宣王。

「在一起就是要快樂，不快樂就別在一起了。」

《春光乍洩》的英文片名 Happy Together 或許就說明了這一切，在一起開心，或是開心才在一起，其實都一樣。總不會一直期待著感情裡的何寶榮在每一次的傷心欲絕之後說出的「不如我們重頭來過」吧？

記得你總是會幫他多買一杯飲料，幫他多寫一份筆記，幫他一起分擔那些對你來說微小卻重要的事情，甚至在還有無名小站的年代，你會故意把一行字變成背景的顏色，期待他不小心反白的時候看見你想要偷偷對他說的話。然而不適合就是不適合，即便算命的跟你說你們這一輩子註定會在一起，這個「在一起」還是存在著一方面不甘願的可能性，但是你卻因為一腳跌入了愛情的漩渦裡，怎麼樣都醒不過來，忘記了在一起就是要快樂這個道理。

「夢還沒有完，恨還沒有填，牽掛像筆債，再聚又再添」

何韻詩在「癡情司」裡這樣唱著，如果鍾無艷有幸在那個時候聽到了這段歌詞，會不會覺得寫詞的黃偉文很懂他？「有誰情痴得不怕天地變？」說的就是鍾無艷對齊宣王那份得不到卻最好的感情。你說鍾無艷是不是真的相信自己跟齊宣王註定好的姻緣，我認為他是相信的。然而對於感情的信任還是會有消逝的一天，畢竟我們不是 15 歲的國中生還在期待當著永遠的朋友，很多事情活到了這個年紀鍾無艷一定也明白，如果說「能者多勞」這個道理真的存在，那麼鍾無艷實在是感情世界裡面最有才能的人了。

「你始終是有事鍾無艷，無事夏迎春。」講完這句話鍾無艷臉上的胎記也跟著消失。

很多時候我們的懊悔與不甘會一起在某一個停損點上全部消失，不論你進場的時候是 500 塊還是 300 塊，掉到剩下 47 塊的時候你就會知道要全盤脫手，其實也不是害怕自己再把剩下的輸掉，只是你懂了這場賭博到目前為止你的確是輸了，而你也不願意再花時間測試自己能夠再忍受多久的失敗，於是你終於懂得放鬆因為想要抓到什麼而伸長的手，那股執念也隨著肌肉與情緒的鬆弛，如同胎記一樣消失殆盡。

因為你知道，不論你再堅持多久，他始終是有事鍾無艷，無事夏迎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