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 Jack Kuo

電影劇情開場，易讓人誤讀為輕鬆詼諧的愛情喜劇，正在腳底按摩的妻子與師父大聊婚姻八卦，鞋匠工的丈夫喜歡搭訕女人，並與風塵女子打情罵俏。劇情接續描繪兩人的夫妻生活，鏡頭移至他們在日曆上打叉做記，性需求是他們的例行工事，僅管有時意見不和，衝突也被融進他們情趣的一部分，隱含日本人那種枯燥日常仍能苦中作樂的人生態度。

故事隨著時間推演，孩子的夭折成為夫妻產生嫌隙的轉捩點，低迷抑鬱的氛圍才漸漸透出電影基調，是導演橋口亮輔所對焦人面對失落低潮的情感狀態，人與人消磨著彼此，時間可能是讓他們走出創傷場景的出口。隱而不宣的情節轉折帶出夫妻之間的困境，表情總是冷淡的金男﹙Lily Franky飾﹚看似一如既往地過著生活，實則將悲傷隱藏起來，而妻子翔子﹙木村多江飾﹚強烈的情緒不僅是一種自我宣洩，更是她面對孩子逝去無法走出陰霾的女性心理，憂鬱纏身。角色性格的迥異為平靜的日常增添細劇張力，兩人演技的內斂與釋放形成互補，深刻詮釋夫妻彼此扶持度過難關的過程。

電影以年分鋪陳劇情，藉由1993年到2001年的時間跨度，展示夫妻兩人的生活變化與感情歷練。在漫長的時間軌跡裡，導演橋口亮輔將金男設定從鞋匠到一位法庭畫家，法庭畫家的他以旁觀之姿觀照各種人世面貌、荒謬情景，而鏡頭宛如金男細膩的筆觸，勾勒每個年份節點的大小事件，將事件裡的人物繪於紙上。電影除了對時間的安排，亦由宏大的時間格局裡進行空間的對話，夫妻共處的家庭空間與法庭空間剪接互換，形成巧妙的影子結構關係。金男與翔子的冷熱情感，呼應法庭被害者與加害者的緊張對峙，法庭的人性搬演、表情扭曲、戲劇化是游離家庭之外另一種社會景觀，同時導演也透過法庭案件回溯日本的歷史脈絡，直指當下人們的生存處境。

金男和翔子的生活是日本人普遍的寫照，並無殊異性，導演採用疏緩的節奏與平穩的鏡頭，以日記形式寫下他們的點滴日常，偏向紀實手法的展現。橋口亮輔表示：「我當初是以拍攝兩人的紀錄片為期許的。」電影卻實在某個層面忠實地反映夫妻之間的生活相處。但更值得關注的是導演細緻的鏡頭語言，光影捕捉、局部特寫、繪畫隱喻，為平淡的生活片段賦予意義，教人恍悟日常的另一種姿態。生活存有的偶然細節成為人與人之間拉近的作用力，有時那麼遠，又那麼近，人們透過時間不斷探尋，試圖安放流離失所的心靈。

人們、人們、人們，金男望著窗外脫口而出。我們無法全然了解別人心中的想法，人們說來都是孤獨的個體，別過頭來都在尋找依存對象，人生伴侶。Akeboshi《Peruna》電影主題曲的內容，述說的是關於陪伴，「永遠不會拋棄你喔！就算活在過於習慣爭奪的世界裡」「不會離開你喔！就算活在過於缺乏信任的時代裡」電影裡金男僅管從頭到尾難以讀出他的內心情感，但那從頭到尾他都陪伴在翔子身邊，分享她的痛苦與喜悅，承接她的各種情緒。或許要尋向幸福的彼岸，前提就是一種陪伴吧！「希望存在人與人之間」攤開漫漫長的人生畫卷，空白的部分仍等待他們用畫筆填補。